在抖音上,“1379号观察员”是一个被粉丝认为“怀才不遇”的账号。“这么好的作品,竟然没有相匹配的人气”,在某集解读世界名著《百年孤独》的账号下,有网友这样感叹道。
既尊重原著魔幻现实主义的气质,又用动画的形式描绘了各种场景与人物,既按照时间线重捋了故事情节,又在情节以外补充了美洲大陆的历史与现状……在“1379号观察员”的解读下,《百年孤独》似乎不再是一本永远有人讨论、但永远读不完的书,而是成了一部剧情跌宕又老少皆宜的动画连续剧。
这些视频的作者是李燕飞,在他看来,将名著做成短视频连续剧有天然的优势:所有文豪都是天才的编剧,而所有人都知道书里有文明的富矿。2年前,他开了抖音账号,专门讲解《百年孤独》、长达6部的《沙丘全史》、《降临》原著等令人生畏的“大部头”。网友感叹于视频的优质和深度,也开始走进经典书目的世界。
“想挖出冰山一角下藏得更深的东西”
李燕飞说,“1379号观察员”这个名字的灵感来自《三体》中的一个角色——“1379号监听员”。这是三体世界中的一个小角色,却是三体人中少有的,拥有感情的个体,保有对宇宙中其他文明的珍视和尊重,曾触犯三体法律,向地球发出“不要回答”的警告信号。
李燕飞对这个角色有代入感——即便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,一样可以活出价值。在这个抖音号中,李燕飞想做的事情是知识普及,去除网友对名著的误解和恐惧。他发现很多人对经典作品有很多误解,要么认为《百年孤独》这样的巨作很难读懂,高不可攀;要么就是忽视了一些优秀作品的价值。
“比如《沙丘》电影刚出来时,对它的批评声特别多,但它的原著其实是欧美科幻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,世界观和想表达的理念都很宏大,很多人光看过电影,没看过书,就觉得没那么伟大。我就想把大家的误解都回应一下,讲讲它到底牛在哪儿,挖出冰山一角下藏得更深的东西。”李燕飞说。
而在快节奏的生活中,近几年很流行五分钟、十分钟读懂一本名著的视频。李燕飞认为这类短视频有存在的价值,可以激发人们的阅读兴趣,“但肯定会有一些人不满足于只用十分钟了解一本名著”,他们苦于各种原因无法看书,或者看完后云里雾里,希望有更深入和优质的解析,李燕飞希望将自己的见解分享给这样的人,“填补这块空白”。
他发现,抖音网友对知识是有需求甚至是怀有很大敬意的。“虽然有些知识,知道了也不一定能改变生活,但人天生对未知的东西是有渴求的。”
李燕飞虽然是个理科生,但从小就是个书虫。历史、文学、科学、地理,书籍似乎能带他通往一个更隽永而广阔的世界。他的父母是农牧民出身,吃过苦,教育孩子的方式朴实而传统——就是好好学习。如果想看闲书,李燕飞只能偷偷跑到同学家去。
那时,他最爱和家里藏书多的孩子套近乎。有一个同学家房子很大,里面有一个装满书的巨大书架,“都快顶到房顶上了”。每到周末,李燕飞便会到他家去玩,同学玩游戏机,他就坐在地上看书,中午回家吃个饭,顾不上午休又一溜烟跑回来了。在那里,他看完了四大名著,也打开了读历史的大门。
抖音创作者@1379号观察员
这几年,关于“35岁中年危机”的讨论很多。李燕飞正好处在这个人生阶段,有种强烈的直觉——要抓紧时间实现人生价值和抱负,有些事再不做就来不及了。正好他辞了职,开始独立接单,有相对自由的时间。
读书依然是他最钟爱的事。中学就几乎读遍了世界名著小说,大学时,他废寝忘食地泡在书店里,读《资治通鉴》,会把生僻冷门的知识点都钻透。现在有了更多闲暇之后,他更想拼命弥补曾经因应试、工作被压抑的阅读热情。
“虽然都是短视频受众,但他还是花了两集铺垫”
做“1379号观察员”是李燕飞的第一次新媒体尝试,在此之前,他连公众号都没写过,这个抖音号的内容制作却异常精致。
“旅行者一号探测器,有史以来距离地球最远的人造飞行器,也是第一个飞离太阳系的宇宙飞船,直至今天仍在运作。此时此刻,它与地球的距离为236亿公里,在我们的认知里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,它大概相当于158个地球到太阳的距离,6万1千个地球到月亮的距离,1900多万个北京到上海的距离,如果你全程走高速,以时速100公里的速度不眠不休开车去往这里,整个行程将耗时27000年,而旅行者一号走到这里,用了45年。”
这是李燕飞为介绍《2001太空漫游》写作的开头,这部由库布里克导演的科幻电影,充满哲学与史诗感,原著小说被誉为“科幻小说之王”,刘慈欣曾说:“我所有作品都是对《太空漫游》的拙劣模仿。”李燕飞用了9集来深入浅出解读这本原著,评论区的网友说,“虽然观众都是短视频受众,但他还是花了两集铺垫,很难不爱。”
李燕飞讲过《沙丘全史》的全六部,用了32集。用31集讲《苏东坡传》、21集讲《百年孤独》,还额外多讲了9集拉丁美洲的历史,有人形容他的制作比许多纪录片都要精美。他主要讲历史和科幻,分别对应“万古长夜”和“璀璨星辰”——过去的事和未来浩渺的宇宙。
因为“1379号观察员”的短视频内容需要耐心沉浸观看,李燕飞明白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的喜好。但他内心有股执拗,就是不浮皮潦草、娱乐化地去解读这些人类文明长河中的经典作品。
他住在北京,为了专心做视频,从社交丰富的朝阳区,搬到了比顺义机场还要往东的郊区。卧室里除了电脑,堆满了书,“跟开书店似的”。以前周末他会见朋友,打打网球,现在的空余时间都被挤满了。工作接单之余,李燕飞通常会用1-2星期集中做视频内容,写文案时,经常会写到天亮。
李燕飞觉得这是一件快乐的事。讲《百年孤独》时,他看了五六遍小说,还会读大量有关拉美历史的著作,找了近50G的资料,琢磨马尔克斯为什么这样写。“做《沙丘》那段时间也是,如果我对一个领域或者一个作者感兴趣,就会把周边的东西全买回来看。”
因为是平面设计师出身,李燕飞做的视频画面极为精致,讲《百年孤独》时,为了帮助读者区别人名,他会画动画形象,用人物关系图、清晰的叙事线搭配讲解,帮助观众克服对“大部头”的恐惧;讲科幻时,涉及科学概念,也会配上简单易懂的坐标轴和图表。
每一集的脚本,李燕飞都会写一万多字,墙壁上贴满了分析人物关系的便利贴,小黑板上涂满了为捋顺叙事线勾勾画画的痕迹。讲科幻,涉及前沿科学概念,他会查国外的公开课、英文论文。而每一个视频合集,都会用三四天时间琢磨开头。他的生产工具十分简单,一台剪辑的电脑,用手机录音。
2年时间里,李燕飞产出了131条短视频作品。他把《百年孤独》书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分成了两条主线来讲解,没有读过书的人,看过他的讲解后,可能会产生阅读的兴趣,而读过书的人也可以通过视频来分清人物关系、了解马尔克斯想要表达的更多内容。
抖音创作者@1379号观察员为《百年孤独》绘制的人物图谱
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“牛逼”
李燕飞说,做视频两年来,他听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“牛逼”。
“能看下去的都觉得我做得真好,不管陈述方式还是画面呈现都做得可以。有人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,千万不要跑路,我每天就指着你的视频活,虽然有一些恭维的意思,但是我听了特别受用,觉得这么长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。”李燕飞说。
他经常被催更。今年大年三十的晚上,甚至有人拜年之余也不忘说,“1379号过年好,顺便催一下苏轼的第五期。”父母也经常在朋友圈转发他的内容,把账号推荐给了所有亲戚朋友,“他们应该挺自豪的,看我儿子多有文化。”
李燕飞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是“逆时代”的——“潮水是从东往西流的,但是我非得要从西往东走。这是一个知识爆炸,讲求效率为先的时代,大家工作生活节奏也快,掌握知识的节奏也快。我的想法是要慢下来。”
但李燕飞不是孤独的逆流者,事实上,他有很多知音。他的抖音号目前有34.5万粉丝,“真的很高品质”、“宝藏作者,有幸遇见”、“我惊叹于这个视频的创作质量”、“感谢作者的用心”,是人们说得最多的话。还有人说,从你解读《百年孤独》开始,我就知道你会是小众的,但我会一直坚持支持你。
《百年孤独》的系列已经更完快一年了,前两天,他收到一条私信。对方说,“我是从来不读书的人,看了你的视频买了一本《百年孤独》,放在公司前台三天三夜都没敢去拿,刚才终于鼓起勇气去拿,开始看了,特地来告诉你。”
还有一位50多岁的读者,是名国企员工,有个十几岁的孩子。每当李燕飞更新一个新系列,他就会给孩子买这一系列的书。他会陪着孩子看,两人还会探讨书里的内容,甚至有不同观点还会争论。
李燕飞说,观众的支持和正面反馈,带给他无尽的力量。“如果没有他们的鼓励,我可能真的没有动力坚持下去。虽然说鼓励不值钱,但是对我来说挺重要的,我自己特别热爱的事情,得到了大家的认可,这个价值是不可估量的。”
做内容到现在,李燕飞最满意的一个系列《苏东坡:北宋顶流的躺平之路》,“不管是我的文案水平,能解释清楚的东西也好,配乐也好,视频的画面、动效也好,基本上是我目前能力的极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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